陪父日记
(纪实随笔)
杨崇德
第2天
年8月3日。农历七月初三。
星期六。
今天,二姐承担着陪同父亲做CT检查的重要任务。
二姐做事比较牢靠。天还没亮透,她就起床了。还叫醒了二姐夫。她要二姐夫和她一起,去医院看父亲。
早晨6点半,二姐和二姐夫,医院。
此时,父亲的病床上,却是空空的。没有人。
被窝被撂在了一边,像一个小山包。
父亲去了哪里呢?
二姐顿时就有点慌张起来。
二姐和二姐夫两人,于是便顺着消化科那个长长的走廊,分头去寻找父亲。
住在走廊里的病人,大多是新来的,还没排到病房里的床位。要么,就是病情不够严重。他们看上去,都睡得很是安逸。有几个,还张着嘴巴,在打呼噜。病人的家属,可就睡得更香了,有的把脚或手,舒适地搁在另一人的肚子上。
他们也许太累了,太需要睡眠了。
二姐和二姐夫,又不好意思去惊醒他们,更不好意思从这些沉睡者的嘴中,探问出我父亲的去向。
你总不至于去拍着别人的屁股,问:哎,请问你,你看到住在最当头的那个老人了吗?
从走廊的这头,找到走廊的那头,一直没有看到父亲。再到外面的过道、楼梯间去找,还是没有看到父亲。
父亲是个爱生活、好观察的人。可惜我的父亲没有文化,如果他能识上几千字,他一定能将眼里所看到的,弄成文字。说不定,他也是一个作家呢!
父亲只要肚子不痛,过得去,他在弟弟家里却是呆不住的。看电视吧,里面全是普通话,他听不懂;玩电脑吧,开机关机都不会。
父亲最爱去的,还是那个三角坪。
住在怀化城区的人都知道,三角坪,是老年人的精彩世界。
我几次听父亲说,要是天气好,三角坪的桥脚下面,每天至少有三四百人。吹拉弹唱,歌声嘹亮。算命的,炸油粑粑的,剃脑壳的,拉生意的,五花八门。说得不好听一点,三角坪就有点类似于解放前的上海滩。
父亲每次从三角坪回来,脸上总是笑眯眯的。
父亲肚子里装满了三角坪当天各式各样的故事。坐定以后,他先是要朝家人们望了望,然后走到垃圾筒旁边,狠狠地咔一口痰(其实他嘴里根本没有痰,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动作,也是他准备说话的一种前兆),吐掉嘴里的痰液,然后用手抹了抹嘴巴,就开始讲了。
比如说:今天谁到青脸瞎子那里算了个八字,算得准不准,给了多少钱,要不要解难,要不要还愿。又比如:今天哪个老棒棒(老头)和妇女谈上了,想跟妇女走,老棒棒口袋里又只有三四块钱,妇女发现太少了,把嘴巴一就(歪),就走了。嘴里还骂着“*打的”……
如此等等。
父亲真是咱们人间生活的一个忠实观察者啊!
二姐知道父亲有这个善于观察、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习惯。因此,她就连走廊里每个病房,都不放过。二姐轻轻地推开每个病房的门,仔细地朝里面瞅,但还是没看到父亲。
二姐反应快,她立刻想到了公共厕所。
父亲住的是走廊病床,要上厕所,就只能到走廊尽头拐弯处的公共厕所里去。
二姐和二姐夫打定主意后,径直朝三楼最当头的方向走。
爹——
爹啊——
二姐在过道里开始喊。
两个沉睡者,终于被喊醒了。他们睁着睡眼,看了又闭,闭了又看。然后,转过身,继续睡。他们心里一定在骂:大清早的,喊得这么凶,烦死人了!
父亲的听力,就是这两年失聪的。原来还很好,父亲打一个屁,他立刻就说是他那个小孙女杨柳彤打的。弄得杨柳彤把舌头一伸,朝他作了个*脸。父亲母亲就哈哈地笑。
现在不同了,父亲看见别人的嘴巴在动,侧着耳,努力倾听,他希望能跟别人说上几句话。遇到别人说话较轻时,他接过来的话,总是风马牛不相及。
家人评价大姐的儿子华连,说“华连真是勤快”。父亲接过来就变成了“汽划子船到哪里卖”。
母亲听了,露起两颗门牙,笑得直打颤。
父亲知道自己接错了,骂一句,然后裂着嘴,也在偷偷地笑。
这回,父亲还是听到了二姐那急促的呼喊声。
父亲出来了。
走路的姿态,移中带拖。父亲趿着那双蓝色塑料拖板鞋,出现在了二姐和二姐夫面前。
父亲见到他们俩,很是惊讶,说:“你们两个,怎么这么早?”
二姐说:“8点钟,我要带你去做CT。我们早来一点,怕耽误事情呢。”
7点半不到,二姐和二姐夫就拖扶着父亲,去了CT检查室。
来得还是有些早。
三个人只好坐在CT室外走廊的塑料凳上,耐心地等。
终于,他们等到第一个检查者进去了。那扇门,“咔”的一下,关上了。
没过多久,那扇门,又“咔”的一下,拉开了。走出来一个捂肚子的。
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医师,歪着脖子,贴着墙壁,大声地喊:杨贤云!杨贤云来了吗?
来了!二姐代父亲应道。
女医师喊名字,已经喊得非常有经验了,她似乎知道这个“杨贤云”,该是个男的,就质问我二姐说:你是杨贤云?
二姐说:我不是杨贤云,杨贤云是我爹。
然后,二姐又指着我父亲说:就是他!
此时,父亲正在喝水。
女医师除了让我父亲进去外,还要我二姐一同进去。
女医师吩咐我二姐说:“你把他拖稳一点,千万别摔着了!”
然后又指示我二姐,扶我父亲躺上去,并指导我父亲,应该保持什么样的睡姿。
女医师在里面忙了几下,走出来,有点为难地说:“哎呀呀,照得不是很清晰呢。他喝水了吗?”
“喝了几口。”二姐又代父亲回答。
“几口,不行的!怪不得照得不清晰。要继续喝!”
女医师又对我父亲说:“老人家,您再多喝些水。花了这么多钱来照,我应该把您照清楚些。您放心好了!”
父亲“嗯嗯”地应道。话虽然不多,但里面全是感谢。
父亲的检查,只好暂停。
二姐问女医师:“医师,我爹还要喝多少水?”
女医师说:“喝得越多,就照得越清楚!”
二姐劝导父亲多喝水。
二姐要二姐夫再去买几瓶小矿泉水来。
这时,弟弟赶过来了。
弟弟知道,今天上午的检查,对于父亲来说,特别重要。只要CT没问题,我们的父亲,就真的没什么大问题了,他可以长命百岁!
弟弟也在劝导父亲多喝水。
二姐夫买来了三小瓶矿泉水。
只要能照个清楚,看看这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,喝几瓶水又算什么呢?为了这个肚子,父亲已经吃了几箩筐药了。父亲一口气,又喝进去两瓶。他喝得饱嗝阵阵。
父亲第二次躺在了CT台上。
对于这种躺上去、又慢慢运进去的检查仪器,父亲并不陌生。
三年前,弟弟带父亲来长沙。我们怕父亲有那方面的病,就带他直医院。也是用这种仪器,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。那次检查的结果,令人满意——父亲与癌无缘!
这是天佑我父啊!
我们兄弟俩,都为之高兴。
父亲却说:早知道没有癌症,还不如不检查,浪费了七八千。
我说:话不能这么说啊,七八千算什么呢?只要没有癌症,七万八万,七十万八十万,都是值得的。你看看,这楼上楼下的人,哪一个不是为癌症在发愁啊。
那一次,父亲心里一定是高兴的。那晚,他在我家吃了一大碗饭。
8点21分52秒。
父亲腹中的一切情况,都被定格在那4张增强CT检查的胶片上。
女医师真是一个好人,她给我父亲足足做了20多分钟。
别的病人,她几下子就照完了,她对我父亲可是格外关照。她实现了对我父亲检查前所许下的郑重承诺:老人家,花这么多钱,我好生把您照一照,照个清楚!
父亲从CT室出来时,二姐夫和弟弟,一起迎了上去。
问他怎么样。
还能怎么样呢?
检查是医生的事。反正检查了好久。
父亲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任务。
要回病房了。弟弟因为有事,需要先走。留下父亲和二姐俩口子在这里盘算。
二姐夫要父亲走前面,父亲说:“还是你走前面呢,这里,我都熟悉,找得到的。”
回到走廊病床,二姐对二姐夫说:“我到街上去,给爹买盒稀饭,你在这陪着爹。要爹先把那几颗丸子吃了。”
二姐买来稀饭后,对二姐夫说:“你先回去吧,家里还要人照看那个金谷子(孙子)。我就在这,陪着爹。”
父亲端着二姐买来的那盒稀饭,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。
这时,有个医生走过来,问我二姐:“你爹CT做了吗?”
二姐说:“刚刚做了。”
医生说:“那好,下午4点,可以拿结果了。”
母医院的走廊里。
母亲从大妹家走来。
昨晚,母亲睡在大妹家。是父亲安排去的。
现在,母亲一个人走路过来,她是想陪陪父亲。
只有她来陪,这个老家伙,才会安心。这是母亲对自己价值的一种充分肯定。
母亲支开了儿女,履行起陪护父亲的责任。
母亲当然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照CT的。听说这一照,要好几千。
父亲说:那里面,就是一张床,睡上去,“唧”的一声,就往里面移。那边还有个洞,睡在洞里面,也不打麻药,也不痛,脚都露在外面。
母亲猜想,那个洞,可能和家里那个藏红薯的洞,应该差不多。
父亲又解释说:洞是空的,这头可以穿到那头。睡在里面,医生要我憋一股气。
父亲又说:关键是喝水太多,喝了四五瓶矿泉水,肚子都喝饱。日他崽崽的!
下午4点,二姐抱医院。她要替父亲去取上午做的CT检查结果。
终于取到了!
一共4张。
胶片上面,全都是黑黑白白的图案,排列得似乎很整齐,像一排排卫队。
仔细看呢,又什么都不是,白圈连着白圈,圈里套着黑点。乱七八糟,毫无规则。
二姐把手里的小孙子,留在父亲病床边,让母亲看管着。
二姐拿着父亲的CT检查结果,去找值班的医生。二姐想知道,这些白圈套黑点的图案,到底对父亲的影响有多大呢?
值班的医生,是个女的,很年轻。
二姐要她帮忙看一看。
女医生看了看父亲的CT胶片,静了静神,然后问我二姐:“你是病人的什么人?”
二姐说:“我是病人的女儿。”
女医生从胶片上读着我父亲的名字,说:“是叫杨贤云吗?”
二姐说:“是叫杨贤云。他是我爹。”
女医生缓缓地说:“哎呀,可能是肿瘤呢。”
二姐追问说:“肿瘤是什么?”
女医师停了停,解释说:“肿瘤,就是癌症吧。”
真是谈癌色变!
这个世界上,什么都好谈,什么都可以谈,就是不要谈癌症了!
癌症是个什么东西?癌症是让医生都摇头的东西,癌症是普天下的人都为之绝望的东西!
二姐也不例外。
女医生嘴里流出的“癌症”二字,几乎让二姐瘫塌下来了。
二姐的眼泪,不请自来。
二姐抽泣起来了。
见我二姐眼泪是眼泪,鼻水是鼻水,女医生仿佛对自己刚才的判断,又有些反悔了。她说:“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,是不是癌症,主任说了才算。对了,你千万不要对你父亲说啊!”
二姐虽然在流泪,但她的思路没有乱。她必须找一个“权威一点”的医生,再帮忙看一看。
在回父亲病床的过程中,二姐看到了那个“权威一点”的主任。
二姐已经医院的员工了,她冲了过去,对那个主任说:“主任,请你帮我看一看我父亲的检查结果吧。”
主任似乎对我二姐有些印象。
这几年,医院里看到我二姐,我二姐在帮病人洗脸喂汤、搓脚擦背、倒屎倒尿。
主任就说:“你到我办公室去,我帮你看看。”
坐在父亲病床上的母亲,拉着二姐的小孙子。隔了老远,母亲就看到了二姐和那位主任在交谈。这,也是母亲非常想知道的:这个老家伙,到底得了什么病呢?每天精神不振,现在又在喊哎哟了。
二姐提着父亲的检查资料袋,在主任办公室等。
不久,主任来了,他接过资料袋,抽出里面的4张胶片,一张一张插在墙上的荧光屏上。
看过不久,主任对我二姐说:“你爹有几个儿女?”
二姐说:“七个。我的两个弟弟,都有工作。一个还在长沙呢。他们都很忙,是我来拿的结果。”
主任说:“哎呀,不好呢,这是胰腺癌呀。到晚期了呢。”
主任继续说:“你爸爸这么大年纪了,你们就是花上一百万,都治不好的。你们几姊妹,还是好好商量商量一下吧。”
主任的话,很直接,也很权威。
医院里的人讲:这个主任,是个博士,厉害得很。
二姐又哭了。
哭过一阵后,二姐还是擦干了泪水。她毕竟要回到父亲那边去,要面对父亲和母亲。
二姐提着资料袋回来,母亲在老远处,就看到了她。
母亲隔空急着问:“刚才,你给那个医生看了,是什么病?”
二姐强忍着悲伤,忍住泪水,故作镇定地说:“冒事呢,是胃发炎。”
母亲立刻就高兴起来了,她拍了拍父亲的臂膀,放心地说:“老家伙啊,是胃发炎!”
母亲怕父亲听得不是很清晰,又大声地重复一遍说:“是胃发炎罗!不是什么报应病!”
下午3点多,二姐拖着小孙子回家。小孙子已经知道调皮了,在楼道里,他磨磨蹭蹭的,牵一下,动一下。他哪里知道人间还有什么悲伤哟!他又哪里知道,奶奶现在的心里面,又是多么难受哟!
医院后门的桥头边,二姐突然号啕大哭。
这是二姐心里极度悲伤的一种宣泄。
只有哭,放肆地哭,才能缓解她心中那份无奈和痛苦!
二姐也管不了桥上的过往行人了。
哭,有什么错呢?人如果只有笑的话,那这个世界就没有痛苦和快乐之分了。
过往行人都莫名其妙地把目光投向我二姐。他们起初还以为有人在打架,但现在不是。是一个中年妇女,手里拖着一个小孩,一路嚎哭。
二姐当众嚎哭,是有她自己理由的。医院,本来就不是值得欢笑的地方,它又不是歌舞厅,又不是娱乐场。哭,是医院来来往往的人,该有的人情表达。医院做了两年护理,她每天都会听到各式各样的痛哭声。
父亲得了癌症,难道就不能哭吗?有谁愿意让自己的父亲得癌症呢?
二姐汪汪大哭。
二姐手里的小孙子,也跟着汪汪大哭。二姐将他抱起来,帮他擦干眼泪。然后,又用小孙子的衣角,为自己擦干眼泪。
必须把父亲的不幸,立刻告诉给姊妹们!
二姐一边抽泣,一边摸手机。她打开手机,有点懵了。她只会打大妹的电话。因此,她第一时间把父亲得癌症的事,告诉给大妹。
此时的大妹,正在家中厨房里,为父亲炖猪脚。
大妹听过之后,也汪汪大哭起来。
猪脚在高压锅里咕嘟咕嘟地响。
大妹也不管了。
大妹哭着打电话,给弟弟,给小妹,给大姐,给三姐,给嫂子。
此时此刻,我的小妹与大姐都不在怀化市区。
小妹眼泪汪汪地把父亲得癌症的事,立刻告诉给了正在乡下老家的大姐。
前几天,大姐刚从城里下去,她想陪大姐夫回乡下老家住几天,呼吸一下乡里的新鲜空气。
大姐夫身体不好,到乡下住几天,权当是一种疗养。
接到小妹这个可怕的电话,大姐和大姐夫,连晚饭都不想吃了。
其实,他们的晚饭,已经做好,就差没动筷子了。
父亲得了癌症,他们实在吃不下去。
他们想立刻赶回城里。终于联系到了三姐的大儿子方才。方才有一台教练车。
已经弄好的饭菜,大姐全部端给左右邻居。
邻居接过后,听到这个消息,也跟着摇脑袋。
晚上8点多,大医院。
此时,父亲躬着腰,卧在病床上。
见她们俩连夜从乡下赶上来,父亲就说:“这么热的天气,你们上来做什么?是胃发炎呢!”
大姐热泪盈眶。
大姐是我们七姊妹中的老大,比我整整大十岁。大姐也是父亲的儿女们当中吃亏最多、又最吃得起亏的人。大姐生了五个儿女。前四个都是女孩。生到第三个时,就被计划生育的人,给盯上了。受到的惩罚是:罚款,挑谷子,掀瓦。
父亲要大姐离开农村,到城里讨生活。不逃,这日子还怎么过呢?
大姐一家,只有逃了。
父亲母亲承担起了照顾大姐头两个女儿的任务。
大姐夫学着当屠夫,在城里剁肉卖。大姐夫是个本分人,不会看猪估价,不会玩短斤少两的技巧。因此,大姐一家在城里的生活,也过得不是很顺利。
但是,不管怎样,大姐按照父亲的指引,又生下了她的老四和老满。
老满是个儿子!
这下子,可圆了大姐的梦,也圆了我父亲的梦。
大姐生她的老满,是在我老家一个贮红薯的地窖里生的。
母亲定时去送饭。端着鸡肉鸡汤,往山上爬。
后来,父亲在桔园山里搭了一个茅蓬屋,让大姐在茅蓬屋里住了十来天。可以说,大姐今天能有个儿子,父亲绝对是一盏指路明灯。
大姐的这个满儿子,叫华连。人才中了大姐夫的潜质,不仅帅,还特别能干,被一个邵阳老板看中了,将自己的漂亮女儿嫁给了他,在城里完婚,买房,生下一男两女。
大姐总算觉得自己熬出头了。
然而,四年前,大姐夫的痛风病,发展成了尿*症。大姐的家,一下子又沉重起来。
大姐夫的病情,时常让我的父亲唉声叹气。
父亲总是说,哎!条件好起来了,又得了尿*症。
父亲对大姐家的情况,不说是时时牵挂,也应该是日日牵挂了。
每每看到大姐夫从死边走过来,父亲总算舒了一口气。
大姐夫的尿*症,现在每天要自我透析,每天换三次药水。
以前,大姐夫是我父亲的重要牵挂;现在,反过来了,父亲又成了大姐夫心中的重要牵挂。
下午的时候,三姐接到大妹的电话。
三姐简直无法相信父亲的病是真的,就立刻打电话,向二姐求证。
两姐妹在电话的两端,呜呜地哭。
弟弟下午在工地场上,他接到大妹的电话,眼泪立即就飙了出来。
弟弟含着眼泪说:“医院。我马上给哥哥打电话。”
父亲的4张CT胶片,让他身边的六个儿女,全都沉浸在泪水之中。
只有远在长沙的我,还不知道情况,还在过周末城里人想要的生活。
长沙这边的天空,太阳火辣辣的,仍在放肆地照射着它那刺眼的光,照得长沙郊外的白泉乡,一片辉煌。
我戴着*草帽,穿着侄儿在明德中学搞*训时得的那件绿橄榄假*衣,正在亲家鱼塘下方的荒草田里,一心一意地割野草。
辣椒地已经旱了十几天了,我想给它们铺上一层防晒的野草。辣椒长得太好,结得又多,我不忍心让辣椒就这样被晒死。
下午4点30分,怀化的弟弟来电,响了1分29秒。
4点32分,弟弟又来电,响了14秒。
是妻子松桃接通了我搁在床头的手机。
然后,松桃一刻不停地跑到荒田这边,高喊着我的名字:“崇德!崇德!崇喜刚打电话来,说爹住院了。检查是癌症!”
我停止了割草。
癌症都来了,还割什么草呢?
我跑到亲家屋里,用手机给弟弟打过去。
弟弟说:“哥,爹的情况,很不好。被诊断是胰腺癌。晚期了,已转移到肝脏。”
我呆了。
我说:“我们马上回来。”
挂了电话,我急忙查看当天去怀化的高铁票。
因为是周末,下午很多时间段的票,都被订完。我只订到21:05的。G。22:34到怀化。
我把我和松桃出票成功的画面,截了个图,通过